有時候,我們不需要非得和父母和解。
我們需要的是允許他們做自己,同時我們也拿出全部能量,過好我們自己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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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,27歲,北京男孩,時尚公關。
在騰訊的一檔節(jié)目中,按規(guī)則他要向母親介紹自己的工作。
但是相比介紹工作,天天坦言他有更重要的目的——他更想借這次機會跟母親解開一些多年的心結。
可是節(jié)目剛開始不久,就被迫中斷錄制,原因是這位母親傷心得不能自已,不得不到一旁崩潰痛哭。
因為孩子非常“不孝”,居然指出了她種種的問題,言下之意她做母親很失敗。
“你就是太被溺愛了”,這位母親平靜下來后反復地念叨著這句話。
嗯,有一個規(guī)律是:越是沒有愛的能力的家長,越擔心自己“溺愛”了孩子。
當然了,這種擔心可笑得就如同,擔心一口枯井會淹沒整個村莊。
一、
天天在節(jié)目中說出了一些以前從未告訴父母的事:
在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時,為了維護關系,客戶家里沒有洗手液了,一個電話過來,他就得立馬跳起來,以最快速度給人家送過去;
為了簽一份合同,陪人喝白酒,一杯一萬塊——這個項目能拉到多少錢,就看你的量——那天他從酒桌上下來直接去了同仁醫(yī)院,胃出血,要洗胃。
這些事情都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,天天告訴母親,是想讓她了解自己在做什么。
但是這位母親一聽就急了,說:“你為什么要干這個呀?我希望你能找一份穩(wěn)定點的工作。”
天天停了一下,很無奈地說:“可是你讓我自己買房、買車、買所有,對吧?”
母親明顯愣住了,但立刻接上:“人活著總要有一個目標吧?”
天天搖搖頭說:“這些是坐班坐不出來的。我靠死工資是不可能在北京這個地方買房的。”
原來,天天的母親信奉孩子應該一切靠自己,于是18歲就斷了天天的一切生活費和經濟支持。
“反正管我要錢,我是不會再給了。”
“從此咱倆就是借貸關系,借可以,一個字,還。”
“這是鍛煉你的獨立,是為你好,你恨我我也認了。”
媽媽在節(jié)目前期采訪里,面對鏡頭鏗鏘有力地說著。
等等,什么是獨立?
獨立指的是主權。一個國家獨立意味著自己擁有主權,神圣不可侵犯;一個人的獨立也是,誰都無權干涉我的人生,我自己的人生,自己做主。
而在天天母親的口中,“獨立”的含義是:“我不想給你一分錢,不想提供一絲幫助,你最好自生自滅。”
然后美其名曰,“鍛煉你的獨立”,同時非常悲壯:“只要你能好,恨我我也認了。”
許多孩子問父母要錢是非常屈辱的。父母居高臨下的態(tài)度,再加上拖延和各種指責,會讓孩子深深地覺得像在乞討或寄人籬下。
甚至像節(jié)目中天天的母親那樣,動不動就和孩子算錢:“你上學花了我多少錢”、“養(yǎng)你花了我多少錢”……
有的人養(yǎng)孩子,就像投資一款養(yǎng)老產品;ǔ鋈c,就得算回報。
這種思維太嚴重的話,就是在物化孩子。
既然選擇了生孩子,就盡力對孩子好,在孩子需要的時候給予幫助。
做不到的,不如不生。免得做了賠本買賣,自己痛苦孩子也痛苦。
二、
在節(jié)目正式錄制前,天天正在家和節(jié)目組工作人員一起聊天。
這時門突然開了,天天的媽媽帶著爸爸一起出現了。
他們是來給孩子送點東西的,但他們沒有敲門,也沒有提前打招呼,而是通過指紋密碼進來的。
等他們離開后,天天告訴節(jié)目組:“指紋是強逼之下給的。”
“你能想象我從小到大,房間一直沒有門鎖嗎?全給我砸了,門上只有兩個洞。”
“翻我的書包,查我的日記,破譯我各種密碼。”
“直到現在,我的家里都有攝像頭,廚房一個,臥室一個。所以我一般就在走道里呆著,那里沒有攝像頭,我覺得這個空間才是我的。”
而天天母親對此的反應,很像之前新聞里那個因為監(jiān)控兒子而被兒子報警的南京父親:“你有什么隱私?”“我是你什么人,我不能監(jiān)控你嗎?”
這些父母不明白,人沒有隱私,就不會有核心自我凝聚的可能性。
他們的反問,意味著他們從心底認為:“兒子你是我的一部分,你不是另一個人,你不可能擁有有別于我的、獨屬于你自己的東西。”
而對于孩子來說,那種被穿透感、被監(jiān)視感以及由此引發(fā)的恐怖和焦慮,可能會是終身的心理陰影——似乎永遠有一雙苛刻的眼睛在窺視著自己。
這難道不是恐怖片里的情節(jié)嗎?
三、
節(jié)目中,天天和母親談及自己曾經的感受。
天天說:“你們總在是打架吵架,我一直活在害怕中。”
母親不解反問:“這不都是正常家庭里孩子經歷的嗎?”
天天又說:“那你覺得正常家庭里的孩子的父母,會打架打得孩子要跑出家門求人幫助嗎?”
這次母親的回答是:“誰都年輕過。”
不想吐糟她的邏輯,我只想說,她全程耳朵和心都是關著的,她貌似在傾聽孩子、在與孩子進行交流,但卻不曾有一秒鐘深入到孩子的內心世界,為自己曾經給孩子帶來的傷害進行一丁點的反思。
不是她不想,是她沒有這個能力。
自我未成形之人,是不能真正反思的。
反思意味著“向內看”,意味著審視自己,而對于自我破碎之人來說,這會引起自我崩塌感。所以,他們必須將遇到的一切指責歸因于他人或者外部世界,這樣他們脆弱的自我才得以殘存。
看天天和母親對談,感覺非常壓抑。母親心中全是對孩子的埋怨:
“那天晚上10點了,我給你烙肉餅,你都不回來吃。”
“人家都是有孩子回來,我沒有。我有的只是一個電話,一個視頻聊天。”
“我不想你回來嗎?誰家不這樣?我有嗎?”
“你是媽媽的全部。”
乍一看,這擦眼淚的媽媽太可憐了,老了就想讓孩子;丶铱纯矗嫉貌坏綕M足。
后來才知道,天天從小是由爺爺奶奶撫養(yǎng)大的,和媽媽根本不親。
天天說:“我爺爺奶奶去世的那一天,我就覺得在這個世界上,我沒家了。”
“說實話,特別孤獨的時候,我也想回來,但我在外面就戴著面具活,已經很累了,回家后還要戴著面具活,偽裝成我媽想要的樣子,你覺得有意義嗎?”
天天的媽媽當場拂袖而去。不錄了。
的確,生活中很多強勢父母的孩子,一旦上學工作離開家了,就不怎么和家里聯系了。原因既簡單又現實:孩子不覺得這種地獄是港灣。
未來也許很多未知和危險,但也比在親人的沼澤里溺亡要好。
四、
天天的母親一度哭得很兇,但也無從反駁,因為孩子說的都是實話。
終于,她擦干眼淚,緊盯著孩子,放出了大招:“你知道嗎?要不是因為有你的話,小天天,我早跟你爸離婚了你知道嗎?!”
相信所有看到這兒的人,都是一臉黑人問號:Hello?你倆不離婚跟孩子有什么關系?是孩子需要這個婚姻嗎?
不過這也是一個經典套路了:控制孩子沒得逞,于是開始給孩子制造負疚感。
你看,你欠我的,我這一生的不幸和痛苦都是因為你,沒有你的話,我早就活得精彩萬分了。
這也是最容易讓孩子精神苦悶甚至分裂的那種父母。
非打即罵的父母也很糟糕,但是面對這種父母,孩子知道問題不在自己身上,親戚旁人也知道是父母的問題。這樣的孩子會恨父母,但是內心沖突少。
真正能把孩子逼瘋的,是那種偽善的父母——不停地拿孩子發(fā)泄、羞辱、道德綁架、情感勒索,但是告訴孩子是為了孩子好。在親戚外人面前,扮演好人好父母幸福家庭,但是在孩子面前竭斯底里、苦大仇深。
面對這樣的父母,孩子也會非常討厭父母,但同時又會對父母有內疚。而且親戚旁人都站在父母一邊,從內心層面講,孩子完全就是一個邊緣人,沒有發(fā)言權,沒人支持,沒人理解。
這種情況下最容易痛不欲生。
五、
節(jié)目的最后,天天提到了自己和“北漂”的區(qū)別——“北漂”失敗了,還有家回;自己就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,失敗了有種“無路可退”的感覺。
他的意思很清楚,別人有家,我沒家,失敗了沒有人能接納我。
天天母親精神一振,開始了演講:
“天天,我一直以來都認為,你的心智不太成熟,畢竟從小溺愛。”
“那些外地的孩子,他們能吃苦耐勞,能忍受一般常人忍受不了的孤獨和寂寞,他們忍受得比你多得多!”
“為什么?背后有家人、孩子、母親,上有老下有小,他們的那種危機感比你多多了!”
言下之意就是孩子太脆弱,比不上“別人家的孩子”。
面對母親的激烈指責,天天半晌都沒有說一句話,直到節(jié)目要結束時,他才說了一句:“我只想要被理解。”
那一刻,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迷茫。
母親的回答是:“天天,你知道你已經二十七歲了嗎?成熟起來。”
六、
很顯然,這是一次失敗的溝通。
這也是許許多多家庭內部溝通的縮影。
天天母親的問題非常多,但天天可能沒意識到,他也有一個致命錯誤:他也在試圖改造母親。
內心想要改造拯救母親的人,其實都有一個弱小的自己等待被拯救。
拯救母親不是最終目的,終極目的是想通過拯救母親、而拯救當初那個弱小的自己。
這也是潛意識和原生家庭未分化的一個表現——只有拯救母親,才能拯救得了自己,信念里自己和母親是捆得死死的。
控制始終是一場雙人舞。
你若不再妄想控制改造父母,直接走開,那么控制欲再強的父母也奈何不了你。
有時候,我們不需要非得和父母和解。
我們需要的是允許他們做自己,同時我們也拿出全部能量,過好我們自己的生活。
點個“在看”,做自己的英雄吧,我們可以給自己救贖。
關于作者:晴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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